【個人簡介】
嚴煦世,浙江奉化人,1923年1月出生。1948年畢業于同濟大學土木系。曾任同濟大學助教、講師、副教授、教授、博士生導師,獲國務院特殊津貼。1980~1981年任美國麻省大學客座教授。曾任《中國給水排水》和《城市共用事業》雜志編委。
主編《給水工程》教材、《水工業設計手冊-水資源及水質凈化》、《給水管網理論和計算》、《水和廢水技術研究》和《英漢給水排水辭典》等十余本書;參編《氣浮法凈水》、《中國大百科全書土木卷》等;譯著《鐵路運輸給水》(下冊,俄文)。
主要獲獎科研成果有:“六·五”課題“黃浦江污染綜合防治規劃方案研究”;“金壇縣龍山地下水除砷研究”;“八·五”課題“飲用水微污染凈化技術”等。
歲月流逝,一瞬間已經到了耄耋之年。回憶往事,數十年來經歷了風風雨雨,我在教育戰線上勤勤懇懇地耕耘了將近半個世紀,培養了一批給水排水專業人才,做出了一些國家和社會要求的科研成果,寫了一些被同行認可的著作和文章而已。
我的童年遭受了喪母之痛,全靠祖父母的照顧。祖父是奉化中學的創始人,后來也成為我了的啟蒙老師,從小接受他的私塾式教育。在他的教育下,背誦古文,寫作文和練書法,達數年之久。
年輕時期唯一照片
我的青少年時期在顛沛流離的日子中度過。因為日寇侵華,為了避難曾先后在幾個城市讀過中學。后來輾轉來到重慶,繼續上中學和大學,在那里艱難地度過7個春秋。
在重慶,我進了磁器口的萃文中學。當時,學校的條件很差,利用祠堂作為校舍,搭幾間茅屋作為教室,根本沒有儀器設備,簡陋得難以想像。學校的物質條件雖然很差,但有熱愛教學的老師。其中,令我敬佩的是凌康源老師,他善于啟發引導,總以提問題的方式進行教學,使學生上課時能全神貫注并踴躍發言,再經課后的復習,很快就能掌握了書本內容。
最難忘的是日本鬼子連續大轟炸重慶的日子。當空襲警報拉響,日寇飛機來轟炸,眼睜睜地看著防空洞中的傷員被一個個抬出來,也看到成百條生命成為焦炭,陳尸嘉陵江邊,真是慘不忍睹。我也參加了搶救行動,那時已經忘卻了危險,一起把炸得血肉模糊的實驗室管理員搶救出來。
讀大學時生活十分困難,雖然國立學校有貸學金,不需要繳學費,可以提供食宿,但沒有零用錢也不行,鞋破了要補,頭發長了要剪,所以不得不在課余采取各種方式取得些微薄的報酬,如謄寫油印的教材、管理圖書等。由于長期缺乏營養,體質虛弱,只有靠鍛煉來健身,不管寒冬臘月,每天清晨就和幾個同學一起,到嘉陵江邊用江水擦身、跑步等。現在看來,我能活到今天,與那時的鍛煉不無關系。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同濟大學遷回上海。畢業后沒有找到工作,只有在失業的痛苦中掙扎,這是我一生中最困難的時刻,沒有家,只能到老同學處蹭飯吃,到宿舍擠個床鋪睡覺,度日如年。幸虧我伯伯和姐姐伸出援助之手,使我度過難關。
不久,上海迎來了解放,我就報考到華東革命軍政大學學習,等待分配工作。正在那時見到了恩師李國豪教授,感謝他的知遇之恩,介紹我進同濟大學工作,并親切地說:"新中國剛成立,百廢待興,希望你為中國的土建事業好好努力"。就這樣我進入了同濟大學土木工程系,經過院系調整,開始了給水排水專業的教學生涯,從此有了穩定的工作,并安了家。從助教、講師、副教授、教授到博士生導師,還獲得了國務院特殊津貼。直到1993年70歲時正式退休,由于工作需要,還返聘了3年。回想將近半個世紀的工作,有好些亊值得回憶。
和56屆學生合影
解放初期我國的基礎建設比較落后,向蘇聯學習科學技術成為了當務之急,學習俄文蔚然成風。正逢此時,同濟給水排水專業派來了蘇聯專家,他既教課又帶研究生,我被指定為他的研究生,做的科研課題是用澄清池處理黃浦江水,在水廠里做試驗。經常和專家相處,再加以自己廢寢忘食地學習俄文,就能借助詞典閱讀俄文專業書刊。不久就和童大塤教授合作編寫《俄華土木工程詞匯》(1953年),以及參照俄文資料編寫的《給水處理設備》(1954年)。雖然今天看起來是拙作,但在當時確實為學習蘇聯經驗提供了幫助。
當時上課沒有統一教材,我那時是講師,擔任的課程有《給水管網》、《給水處理》、《工業水處理》等,這些課程都需要自己編寫教材。因此,每天晚上我都得把從圖書館收集到的各類中外資料編寫成精煉易懂的教材,并準備成上課能使學生感興趣的講稿。記得有一次,孩子睡在搖籃里,我正備課到緊要關頭,就一邊備課,一邊一只腳踏搖籃,也沒顧著孩子,差一點就把孩子翻出搖籃。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我這個被稱為走白專道路的小權威也受到了沖擊。直到文革后期,我都被安排去現場教學,和學生們一起到江西南昌,吃、住、學都和學生在一起。直到現在,我對白專的帽子還心有余悸,但是看到有的學生渴望學習的勁頭,我還是盡可能把自己的知識傳授給他們。有一次,教學生設計一個無閥濾池,我告訴他們制圖要注意線條的粗細,可以體現出立體美感,有學生說這是資產階級的思想,下課后在樓梯上碰到高乃云,她悄悄對我說,這樣教很好,別在乎個別人的說法。要知道當時有個出身好的人愿意接近你,就是受寵若驚的事,更何況她那么理解一個教師的心愿,我真是印象深刻,非常感動。
在1980年之前,全國沒有統一教材,采用的是自編的油印教材,既消耗了編寫和謄寫教材的時間,圖表文字的質量也難以保證。教材必須改革,但改革不是一蹴而就,要有一定的時間和條件。國家教委及時組織全國高等學校有關教師,參與教材的編審工作。
《給水工程》是本專業的主要教材,參加編寫的有同濟大學、哈爾濱建筑工程學院、重慶建筑工程學院、天津大學和蘭州鐵道學院等院校的老師,楊欽教授和我擔任主編,大家在理論和實踐相結合、學以致用的要求下,精心編寫。書的主審是許保玖教授,他認真負責,對書稿提出的修改意見有幾十張稿紙之多,出版社的俞輝群編審則字字把關,對提高書稿質量都作出了很大貢獻。該書先后得到建設部優秀教材一等獎和國家教委國家級教育成果二等獎。該書已從第一版修訂到第四版,現在應該是到再修訂的時候了。
1980年我有幸被派往美國作為訪問學者。我去的是在波士頓的郊區的麻省大學(馬薩諸塞大學,俗稱麻省大學)。我人生地不熟,國外也無人來接機,一上飛機就情緒緊張,不知如何找到目的地。于是就詢問鄰座外國旅客,他看到我焦急的樣子,說你放心,我會送你到公共汽車站。同時在我的筆記本上寫了兩張紙條,一張是給公共汽車司機,一張是給到麻省大學去的乘客,意思是這位乘客從中國來,要到麻省大學去,但語言交流有困難,請他們幫助到達住所。飛機到達波士頓,我是最后一個出關,看著空空蕩蕩的大廳,以為鄰座外國乘客已經走了,心情緊張極了。想不到他還在出口處等我,叫我坐上他的車一起到達車站,替我買了車票,同時還再三囑咐汽車上的一位女大學生,將我送到住處。車到終點站天色已睌,這位女同學下車后不見了,我又焦急起來,只有拖著沉重的行李,呆呆地不知所措,過了一段時間,女同學回來了,說她去向哥哥借了一輛車,把我順利地送到住所。初來乍到,幾個素昧生平的外國人能這樣關心和幫助別人,使我這輩子難以忘懷。
麻省大學聘我為客座教授,該校環境工程系希望我向環境工程研究生介紹中國的給水處理情況,我當然希望講得好一點,就精心收集資料寫講稿,盡量反映我國水處理的特點和先進性,內容比較新。課后有幾位女同學走到講臺前,說這課講得好,她們長了見識,有的老師還準備吸收講課內容到他們教材中。
和張玉先教授在討論設計項目
我這個人和水打了一輩子交道,在給水處理的發展進程中做了一些承上啟下、承前啟后的工作。我參與過的給水工程科研,是經歷了從簡單到復雜,規模從小到大,經費從少到多的過程,國家的支持力度也越來越大。
江蘇省金壇縣地下水源含有毒物質砷,必須將砷去除才可作為飲用水,水廠要求解決這一問題,可是當時文獻中很少介紹除砷方法。我和張玉先老師在實驗室和現場做了長時間試驗后,最終得出每日5 000m3水廠的設計方案。那時候的科研缺乏儀器設備,人手缺乏,回想起暑假期間炎炎夏日,學校放假了,但實驗必須做,一時找不到助手,已退休的妻子就到實驗室幫我一起試驗,以解燃眉之急。盡管這一科研項目的試驗規模是小的,現在看來也不算復雜,但當時確實是一個技術創新,因此獲得了國家科委二等獎。
和高乃云教授探討學術問題
1990年申請到了“八五”課題“飲用水微污染凈化技術”,有幾所大學聯合參加,研究經費已經較為充裕,有條件購買高級的儀器設備,碩士生博士生參與了試驗,在國外發表的論文越來越多,科研與生產密切結合,提高了研究水平。雖然以上兩個科研,時間上相隔不遠,深深感到專業科研水平的迅速提高,許多方面可與先進國家相嫓美。
九十歲生日慶祝大會合影
令我永記于心的是難忘的師生情結,每到歲末年初,總有各色各樣的賀年卡,從國內或國外寄來,賀卡上寫著充滿情感的祝福語言,總是對老師辛勤耕耘的肯定。特別是逢到我70、80、90歲生日,他們會為我舉辦隆重的慶祝活動,有些同學還特地從外地趕來參加,領導的關懷,同事的祝福,使我感動不已。他們在精神上、物質上以不同方式給予關懷,我從內心表示衷心感謝。看到一屆屆畢業的學生不斷成長,成為有用之才,在不同崗位上發展給水排水事業,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感到莫大的欣慰。
筆耕不止
退休二十余年來,我依然筆耕不輟,作為怡心養生的手段,我感到晚年生活很幸福。三個子女依靠自己的努力,艱苦學習,均取得了國外的博士學位,并且給我無微不至的關懷。我和老伴幾十年如一日,相濡以沫,迄今度過了鉆石婚。我現在四世同堂,其樂融融。
我的座右銘是:勤勤懇懇工作,老老實實做人。
本文刊登于《給水排水動態》雜志2014年第8期。
來源:嚴煦世 給水排水